“乔真用手轻捊貂皮小帽上的狐狸尾,缓步低头漫声吟道: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与子同仇”
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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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女随行
敌人扔下四十一具尸体,从容撤走。
海大青和肖劲过来抱住沈诺,“好兄弟。多亏了你。你想要什么,只管说。”
沈诺道:“你请我开工,给我饭吃,就是我的老板。我们共进退。不要少了工钱就好了。”
三人大笑。
但随即海大青就看到死去的同伴。神色不免黯然。
一行人收拾好了后事,默默的继续上路。
才行数里,一个身穿淡黄貂袍的绝色妇人拦住了车队。
她的美丽,一点也不逊色于乔真。只是比乔真少了一份清纯,而多了一份风韵。
“过路的大哥,我回娘家看我妈,马跑的太急,脱力死了。我已走了二三里,现下走不动了。捎个脚儿吧。”
这样的请求,怎么好意思拒绝?
更何况,她几乎没什么杀伤力,又这样美丽。
所以肖劲虽然犹豫,海大青已经在问:
“你娘家离这儿多远?”
“就在兴隆镇,离这儿不到十里路”
这里离兴隆镇确实只有十里。就算再无法无天的悍匪,也绝计不会这时候再杀出来。何况他们刚刚损折了人手。于是他爽快的道:“小娘子,我们是走镖的,已经遇过了马贼,你若不怕,尽管上来。”
那丽人笑道:“奴家自小也使枪弄棒,怕他怎么。”
但有人却道:“海大哥,我们不能带她。”
是沈诺。
连乔真都很惊讶。
沈诺道:“我们后有追敌,前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埋伏,所以我们不能带她。”
海大青道:“此去兴隆镇不过九里,这么近,应该不妨。敌人受挫不小,必然修整,短时间不能恢复。”
肖劲也道:“这种世道,她一个娘们儿一个人就敢上路,别有什么蹊跷。”
海大青大笑:“两个兄弟成惊弓之鸟了。一个过路娘子,能有什么差错。”一边对那妇人道:“上车!”
其他马车的空位很多,那丽人却看了沈诺一眼,又扫了一眼乔真,独独坐在沈诺的车上。沈诺突然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,他似乎见过这个自称叫做丝丝的女人。
车队继续赶路。
很快海大青就发现自己错了。
据肖劲后来回忆,那一场仗是他走镖以来最凶险和残酷的一次。海镖头和仅剩的几个镖师和趟子手战死。他也受了很重的刀伤。
有人问:“总镖头,这一次来的还是张霸天的人手吗?”
肖劲摇头道:“一开始是,后来却不是的。当时后边的敌人快马追过来,海大哥急了,便想把那小娘子扔下。他说道,他妈的,当年汉高祖连孩子也踢下车去,这娘们儿虽然好看,终究是性命要紧。我本就怀疑这娘们儿路道不正,也就附和。”
“所以你们就丢下她了?”
***
沈诺看着肖劲和海大青。
肖劲正对丽人苦笑:”对不住,你下去吧。我们现在照顾不了你。“
那丽人道:”所以呢?你们让我下车?“她看向海大青。
海大青转过头去。
她又看向沈诺。
肖劲道:”你不用看他,他说了不算。再说,最初就是他主张不让我们带你。怕你成为累赘。“
沈诺冷冷道:”你错了。我反对让她下车。”。他给出理由:“她下车,很可能会被追我们的人杀了或者强奸。“
肖劲说:”不至于,就算是,我们也管不了了。“
沈诺冷笑道:”当初不载她也就罢了,但既然载了她,我们就不能背叛她。这叫做背信弃义。就算是死了,也不可以这样做。”
海大青拍拍肖劲肩膀:“他说的对!”
***
“说的好,真是响当当的男子汉。后来呢?”
“我们跑了一阵,对方马快,沈诺指挥我们退到一处高地,把车辆摆好,凭车死斗,这时候却又来了一批人。这批人的路道,却完全不是绿林强盗。但他们的目标,却不是我们。而是沈诺那三个人。”
“最后怎么样?”
“两方都死的快没人了,这才打无可打。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。后来我们也就和沈诺分手了。他独自带着那两个漂亮娘儿赶路。以后再也没见过他们。”
***
天佑之城
十二月十五。
长春。
榆关东畔的长春,并不是一个四季如春的所在。
长春是古老满洲肃慎语“查阿充”的汉语音译。
它的含义是:天佑之地。
六千里跋涉,沈诺和乔真终于来到长春。
千里冰封,天地间只有青白色。青色的冰,白色的雪。
偶尔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,穿着厚厚的红棉袄的叼着烟袋的大姑娘,袖子沾满了鼻涕,已经冻的硬硬的油光光的小孩子。
乔真不禁想起她的童年。
关外除了冬天,也还有夏春秋。小小的油灯下,母亲在补她着衣服。她的眼睛越来越吃力。他暴烈却慈爱的父亲给地主割豆还没回来,她静静的想着锅里的粥和红薯,静静的等爸爸回来一起吃饭。爸爸的手被豆荚扎的鲜血淋漓。他疲惫不堪,却还挣扎着打叠精神,给他唯一的孩子扎一个对鱼风筝。
沈诺对乔真道,“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,这里去长春堡不过二十里。”
乔真问:“那么你呢?要去哪儿?”
沈诺道:“我还要把这支镖,亲自送到海参崴。这里离你的家应该不远了。我总算不负所托。”
乔真一双美丽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,道:“但你现在只有一个人,还有这位叫丝丝的姑娘。如果再有敌人,你怎么办?”
沈诺道:“我本来就是一个人。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厮杀。人要活下去,只能依靠他自己。要找到同仇敌忾的人,就如同找一个爱人一样困难。”
乔真用手轻捊貂皮小帽上的狐狸尾,缓步低头漫声吟道: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与子同仇……
***
丝丝
“当时海大青和肖劲都要丢下丝丝,但沈诺反对。正因为如此,沈诺才几次免了杀身之祸。”
“因为丝丝?“”
“”是,上一次她是用清纯的面目见我们,而这一次就换了个千娇百媚的身份“”
“沈诺没看出来?“”
“因为谁也想不到她会出现在我们身边第二次,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,还因为她的易容术除了玉玲珑之外,再无人可及。“”
“我还是想知道,自长春之后,追杀你们的,到底是些什么人,以至于连沈诺也要避之远走。’
美人沉默了一会,用充满神秘的语调道:“是天上的青龙。’
于是那人不再问了。
青龙会,四百年来,江湖上最诡秘,势力最大的帮会组织,就是“青龙会。’
据说青龙会有四组九司十二监,三百六十五分舵。
四组为青龙,白虎,朱雀,玄武,九司为赑屃,狻猊,饕餮,蒲牢,囚牛,椒图,螭吻,狴犴,睚眦。
十二监分别负责理政,财务,刑罚,策划,组织,执行,消息,拓展,内务,后勤,训练,监察。
每一分舵,都以阴历日命名。
有关青龙会的一切,让人敬畏和惊奇的,不是它的势力有多么强大,也不是行事有多么狠毒,而是它的神秘。
与它相比,所有的黑社会,派,道,会,帮,简直就是小孩在过家家。
孤岛
丝丝受了伤。
关东平原居多,无险可守,这时候没有青纱帐,也无处可藏。
眼前是个十字路口。
乔真问“我们走哪条路?”
沈诺道:“追杀我们的人中,似乎大部分是江南口音,我们最好往北走。”
“YUAI,YUAI---”,那马遂转头上了里侧的道。
马车一路北行,丝丝还昏迷不醒,沈诺让乔真把丝丝的袖口和裤腿都绑住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马再也支撑不住,倒毙在路上。
沈诺掘了个雪坑,葬了马,却不敢立冢,只是踏平。
不远处已经临海,对面就是海参崴。
他们想办法在附近的渔村雇了条船,三个人登船之后,却遇到台风。等到风暴过去,却再也找不到船夫,船也已经支离破碎,勉强撑到了一处小岛,触冰而没。
荒岛孤横,如同一座空城。没有人,但却很多的茂林,很多的鸟兽,很多的山石。
他们去深处转了大半天,乔真说:“这地方也危险得很,连个人都没有,只有野兽和草木花石。”
沈诺说:“我不这样认为。”他冷笑:“有人的地方,通常都很危险,而且有时不知不觉。没人的地方,反而安全多了。”
乔真不语。
他们没有火折,火刀,也没有火镰。这里没有又细小又干燥的绒草一类可以钻木取火的材料。
用不了几天,他们就会冻死。至于吃生鱼,茹毛饮血等等,反而不那么难以接受。
乔真担心极了。
这时候沈诺在一座水晶矿的冰壁上“嗖”“嗖”的连射出七把飞刀。自下而上呈一列插入冰壁,而后足尖点在飞刀把手上,借力蹿上峰顶。幸好这峰高不足丈。
峰顶上一块不知道是水晶还是冰的东西,如同蓝天一样澄净,如同空气一样透明。
然后她就看见沈诺在做一件她从来没看过,也没听过的奇怪的事情。
他在磨冰。
把晶莹透明的冰用利斧削成橄榄形状。中间凸,边缘很薄。
她发现,明亮的阳光被这冰汇聚成一线,照在一堆枯桦树枝上。
沈诺对她笑笑,道:“我从西方传教之士那里听说,他们用这样的方法来处理光线,甚至可以望远,或者把东西放大。”
火光燃起,息息变幻,永无定形。
沈诺突然想起,他的一生就如同美丽的火焰,虽然绚烂,却同时也正在死亡。死的火。
他用利斧渐渐的开凿了一间冰屋。他的汗水蒸发到头发上,马上就凝结成了冰。乔真听到他快乐的叫道:“你可以抱着她进来。”,接着又调皮的吐了下舌头,调侃道:“你放心,这么冷的天,我对女人根本提不起兴趣。”
丝丝还不能活动,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已经没有知觉了。
冰屋里生起了火,四壁也开始微微的融化。
乔真把丝丝抱在火堆边,问道:“你怎么样?”
丝丝说:“手很疼,脚已经没有感觉了,好象我感觉不到我的脚了。”
然后她看见沈诺用冰削成的盆子盛满了水,快步走到她身前,嘶啦一声,扯下她的鞋袜,把她的脚按在冷水里。
美女的脚通常也总是很好看的。
沈诺却只注意到她一只脚的趾甲染成了粉红牵牛花色,另一只却涂成了青蒿色。
丝丝惊叫:“你干什么?放开我,流氓!”
乔真道:“别怕,他在救你的脚。”
丝丝惊慌稍减,“我不信”
沈诺问她:“你欢过冻梨冻西红柿没有?只有用冷水,才能把透在里边的寒气逼出来,如果用热水或火来烤,你的脚就保不住了。”
丝丝半信半疑。
沈诺道:“要是你想你的脚慢慢变黑,然后烂到断掉,也随你。”说完一转身出去了。
乔真笑道“这个欢字用的好,真是形到神到。这好比冬天吃冰糖葫芦,都是以少冻攻深冻。到了夏天,就吃火锅,以大热去小热。”
丝丝把一双比雪还白的脚全部放进水里。
乔真笑道:“你的脸已经够美,想不到你的脚似乎比脸还美。”
丝丝也微笑道:“可惜刚被一个我最恨的男人摸过了。”
双足总是和性密切相关。在那个时代,如果你看到一个女人的脚,就代表你可以看她的全部了。
丝丝纤长双脚的周围,渐渐成了两块大冰坨,她吓坏了。乔真喜道:“好了,再过一会儿,寒气就全成冰了。你的脚就保住了。”
再过一会儿,沈诺用松木做成的木棰,敲碎了冰陀,捞出了丝丝的双足。
沈诺在离她们二百步的地方,又用石头和冰做了个小窝棚,外边铺上了兽皮。乔真和丝丝的吃住都是沈诺费力解决的,他每天每个冰屋要烧三次火,再加上打猎,十分辛苦。有一天,他病倒了,发起高烧来。
乔真和丝丝不得不自己烧火打猎,这时才觉得男人的珍贵。
这里的白天总是很短,夜却特别漫长。
所以他们总是很珍惜白天。
他们开始打猎,有雪兔,雪貂,有一天甚至打到一只白熊。
每到割剥的时候,沈诺总好似特别感伤。生命为什么总不能避免残忍呢?他和猎物并不仇恨,但却要屠杀它们。
即使打猎,他也不如两个女人那样手辣。
沈诺做的最多的一件事,是伐树,编绳,造筏子。除此之外,他还仔细的观测和记录洋流和风向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。他们吃的鱼和肉越来越烹制可口,屋子里用木头做的陈设也越添越多。开始是饭桌,后来是木椅,再后来是床。每一样都是沈诺辛苦时日慢慢做成的。
乔真和丝丝有时想,如果不是沈诺有荒岛求生的本事,她们还不知道怎么样。她们渐渐习惯看沈诺忙碌,自己在旁帮手,干活中的男人,看起来特别的有魅力。
还有,她们身上的兽皮衣服也齐全了。
最大的变化是:他们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。
丝丝觉得越来越烦躁不安。
她希望这里的一切早点结束。因为她自己的心理,已经有了可怕的变化。背叛自己和从前的变化。这一天她被一只白熊抓伤,只好静下心来不胡思乱想,以免复原的慢。
乔真也在想,这里总不能住一辈子。
只有七杀是随遇而安的。他是个被动和不喜欢自己的男人。所以生活对他来说,只是活下去。除了他想起寇雪的时候。
一想起那个玉雪般可爱的女孩,七杀的铁石心肠,就会有片刻的温软。
乔真和丝丝每天都去岛边了望,这一天,乔真看到一条二桅船登陆。船上一共下来六个人。分别向不同方向搜寻。
在她大致描述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样子后,丝丝忽然道:“是七月十五中的朱雀组。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。”
朱雀组的堂主,肯定是一流高手。
她补充道:“第一个找到我们的,肯定是黄鹂或者孔雀仙子。因为她们的追踪之术,甲于朱雀。”。
***
孔雀仙子
乔真看向沈诺,然后问丝丝:”你为什么会知道?你到底是什么人?“”
丝丝慢慢的把双脚从冰盆里拿出来,艰难的穿上鞋袜。她现在已经爱上了用化了的冰水洗脚,喜欢洗完脚有点发烧的感觉。但她的伤势,看来几天内都不会好。她对乔真说:“我是什么人,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
乔真冷笑道:“可惜我已经猜到了。”
沈诺道:“目前最重要的,是先对付外边的强敌”。
丝丝道:“黄鹂也还罢了,更加厉害的,是“孔雀仙子”。”
乔真道:“准确的说,是担心‘孔雀羽’”
她补充道:“不是羽毛的羽,而是雨水的雨。因为据说孔雀仙子的孔雀雨暗器,虽然是机簧发射,却用的是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。””
沈诺摇头:“不对,是羽毛的羽。听说暗器发射的一刹那,如同孔雀开屏,艳丽四射的羽翎,于是被击中者在满目绚丽中死去。”
丝丝打断他们:“你们说的都对。”
***
猎人来了。只不过他们猎的不是熊和兔子,而是人。
来的也不是一个人。
而是两个人一起。
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。都是大红色的貂皮。在皑皑白雪中和湛蓝如洗的天空下,美丽极了。
尤其是帽子上插着翠绿羽毛的那个女人。她的美让她的杀气也有了些不同。她想必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“孔雀仙子”。
乔真道:“看来是黄鹂和孔雀一起来了。”
乔真走过去,因为先下手为强的武林铁则,他们一句废话都没说就向对方施以杀手。
当黄鹂和孔雀向冰屋闪进突击的时候,从身后的雪里,突然暴起了一个人。
沈诺的飞刀少有虚发。
他第一轮攻击的目标,当然是孔雀仙子,因为他怕孔雀的“孔雀雨”。
仙子出手如风,沈诺方才出刀,右臂一振,知道已中暗器,随即感钻心痛楚。右臂马上垂了下来,第二把飞刀马上就要掉落。他左手抢过右手的刀,咬牙掷出,跟着右胸一痛,知道又受一枚暗器,几欲晕倒。
但他如同剑鱼一样的飞刀,也刺入翠羽女人的心口。她抽搐几下,就死了。
他们猜测的没错。倒下的果然是孔雀仙子。因为那个男子向她喊道:“孔雀,孔雀!”。
孔雀仙子伤重不治,而乔真已经制住了黄鹂。
沈诺的伤一在右臂,一在右胸。虽暂时未死,但已经坏透了。
因为他中的,是带有两根倒刺的铁羽箭。
这种箭,只要一拔,立时就可能割断动脉,伤重而死。所以有经难的人,中箭之后,只能等待,一直等到能给他止血,拔箭的人。
他们把黄鹂押回冰室,准备用做人质。
丝丝就坐在冰室里。冷冷的看着他们。而黄鹂也冷冷的盯着丝丝。
乔真用白桦皮绳子把黄鹂捆起来。沈诺惊讶的发现,她打的居然是水手结。
他们两个人在冰门边继续紧张的察看外边情形。
突然听到“卡朋”一声,犹如裂帛断锦,刹那间又是一声惨叫。
他们回头一看,都呆住了。
丝丝的短剑,正插在黄鹂的胸膛,黄鹂的绳索已经被他震断,手正伸向怀里。他英俊的脸上泛着一丝惊讶,而后变了了一丝苦笑,一个人临死之前,居然闪过了两种不同的表情。
沈诺淡淡对丝丝道:“你也不用杀他。伤了他就好了。”
丝丝冷冷道:“你搜搜他的怀里再来怪我不迟。”
一个圆筒。平凡得不能再平凡,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一个圆筒。只是圆筒里边,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
乔真问“这是什么?难道是暗器?”
丝丝道:“孔雀仙子的怀里,当然就是孔雀羽”。
乔真奇道:“你说他是孔雀仙子?我明明听到他叫死的那个女人孔雀仙子。”
沈诺道:“他对着另一倒下的人自喊其名,只为了欺骗我们,黄鹂射中我的,可能是另一种厉害的暗器,不过不是孔雀羽。”
仙子不一定是女人。
漂亮的孔雀,开屏的孔雀,总是雄的。
丝丝突然道:“翠羽黄鹂的袖箭,叫做“忘归”。我恰好知道怎么治你的伤。”她向沈诺招招手:“你过来。”
沈诺艰难的挪过去,乔真过来,想要帮他拔箭。丝丝眼快,打落她的手:“不能拔。”
她仔细察看,道:“右臂这枝箭,箭头已经穿破骨头,只要剪断箭柄,用内力向前继续推出即可。但胸上的箭,虽已伤到骨头,却没办法透出。除了拔出去,没有别的办法,我只能用金针帮他刺穴止血。而后只能静养。”
她把孔雀的衣服裁撕成条,放在一边,而后又开始拆内裙的银丝线,又找来骨针和鱼刺针,忙活许久之后,她用手紧紧把住沈诺右臂露出的黑色箭柄,对乔真说:“斩断它,要快,狠,不要一点晃动。”乔真呼了一口气,将刀提起又落下,复又提起,狠了狠心,唰的一刀,迅速削断箭柄,丝丝右腕转了个圆弧,按在沈诺右臂伤处,掌心吐阴柔内劲,啪的一声,将沈诺右臂中的箭催出。而后用带子束紧。乔真长出一口气。沈诺额头已满是冷汗。
丝丝皱着眉,小心的用布条缠住沈诺右胸的箭柄,突然觉察到乔真眼中的疑虑,冷冷对她说:“你怕我乘机害死他?要不你来?”。
乔真道:“我相信你不会。你没那么蠢。至少,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。”
丝丝冷笑一声,右手拔下发钗,左手突的一拔,只见沈诺胸口鲜血泉涌般流出。丝丝金钗如电,迅速封了沈诺数个穴道,而后用鱼刺如针使用,将丝线穿入沈诺胸口,上下交织的迅速缝合伤口。
乔真喝了句彩:“大国手,神乎其技!”
***
凤凰
沈诺的伤口还未结疤,远处有忽然有火箭飞起,
乔真道:“是敌人的联络信号。”
丝丝皱眉道:“这次来的是凤凰。朱雀组的组长。”
乔真的脸色变了。“我知道凤凰的必杀技是什么”
丝丝说:“你当然知道。每上江湖人都知道。”
““凤凰翎”。沈诺皱眉道:“当然是凤凰翎。”
江湖传闻,它的威力,比孔雀羽的威力还大。因为它的驱动,是用火药。机括发动,石破天惊,数千碎片,四散迸射,任你身飞似燕,也难逃一死。
“所以即使我有了孔雀雨,也毫无生还希望。””
***
乔真和沈诺出了冰屋,并肩而立。
凤凰很快就到了。
凤凰不是男人,也不是女人。而是一个美丽的男人和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。
凤凰本来就是雌雄一对,雄的是凤,雌的是凰。所以凤凰当然也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对人。
他们是一对夫妻。
男的叫“鸣凤”,女的叫“飞凰”。
男的比女的漂亮多了。剑眉入鬓,星目含情。但女的却一张大饼子脸,虽然五官单独看起来都很完美,但组合起来,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的平庸。
好象大自然的动物也是这样。雄性的总比雌性的好看。
凤凰是百鸟之长。朱雀组以飞鸟为图腾,则最厉害的堂主,最厉害的杀手,必定是这两个人。
鸣凤的美丽是阴柔的美丽,就连他的声音也是那么的阴柔。
他右臂笔直的指向沈诺:“如果我是你们,我会马上束手就擒,留个全尸”。
***
丝丝看见乔真扶着伤了的一条腿慢慢拖进来。她极力掩盖自己的真实语气:“死了?”
乔真看着她,意味深长的问:“你问的是谁?”
丝丝不答。
乔真慢慢道;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,但好象无论谁输了,你都是赢家又是输家。你是希望老虎先吃了狼,然后你再杀老虎呢。还是你和狼同时被老虎吃了?”。
丝丝道:“所以呢——”
乔真道:“可能让你失望了。”她割开腿上的兽皮,露出光洁肥白的大腿,一边处理伤口,一边道:“沈诺受了伤,但还死不了。”
丝丝道:“不可能。孔雀羽根本不是凤凰翎的对手。”
乔真道:“总有意外。”
世上什么比意外更令人意外的了。
乔真将兽皮又用骨针穿着头发丝把割开处缝起来,一边道:“是冰雪,是天时帮了沈诺。因为“凤凰翎”这种火器,在冰上炸裂的时候,碎冰妨碍了凤凰的视线。”
“难道凤凰是贴身近射?这不是他们的手法。”
“是。你说的对。但可惜他们遇见的是沈诺,七杀的机智,是一般江湖中人比不上的。他先佯作败退,引他们到冰面上,然后逼他们近身缠斗,混战的结果,每每出操必胜之算者意料之外。”
鸬鹚
最后来的,当然是鸬鹚。
乔真以为,既然最厉害的凤凰和孔雀都已死,鸬鹚给他们的压力应该不大。
可惜她发现完全错了。
鸬鹚的兵刃是分水峨眉刺。这种兵器很古怪,很锋利。在交锋了一个时辰之后,双方都筋疲力尽了。他们停下来喘息。
鸬鹚一言不发,静静的听着什么,突然之间,就如鱼一样跃起后翻将峨嵋刺插入冰面,再次立在冰层上的时候,峨嵋刺上已经穿着一条小小的海豹。残忍,血腥。
乔真闭上眼睛,只听见鸬鹚在生吃海豹的声音。敌人补充了食物,很快就会重新发起攻击。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,发现了一件虽然不残忍,却很流氓的事。
沈诺突然就把自己扒的赤条条的,抱着鸬鹚钻进冰下的大海里。
乔真对丝丝说:“你没听错”。她的脸有点红晕:“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把另一个男人抱进水里,我还是头一次听说。“”
丝丝奇道:“”但鸬鹚最擅长在水里杀人。而且,分水峨眉刺这种武器,可说水中之王,在水里阻力极小,速度快,杀伤极强。他水技不如鸬鹚,兵器不如鸬鹚,这不是以己之短,攻人所长吗?”
乔真冷笑:“你忘记了,鸬鹚以前的杀地,都是江南。而这是极北冰海之地。”
丝丝哼了一声:“然后呢?”
乔真说:“我在岸上看见水里一股殷红血色。然后沈诺就上来。身上已经被分水峨嵋刺刺伤了两处,而后鸬鹚湿淋淋的攀上冰块,身上虽然也是皮裘,却不如水獭或雪貂皮能够避水,全身已经湿透了。”
丝丝得出结论:“那他死定了。”
乔真问:“你指谁?”
“鸬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丝丝道:“我的表弟在塞北从军,当时是冬天,有一次打了败仗,不得已要渡河,当时他的同袍都是脱了棉裤然后过到对岸,他一来怕羞,二来怕冷,没脱裤子就趟了过去。最后不得不锯掉他的两条腿。没过多久,他就死了。鸬鹚这样上岸,也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乔真不语。
***
鸬鹚上来的时候,腿受了伤。伤虽不致命,他却知道自己全身已经湿透才危险万分,他拄着峨嵋刺,半跪半爬着艰难的向坐船行进。他知道,跟着他的对手随时会要了他的性命,或者,他在到达海边前,就会被冻僵。
但他还是艰难的奔向海滨。有时候,生命就是这样子。你的命运已经完全不被自己控制。你艰难前行,其实却已经听天由命了。
沈诺的伤在上身。他拄着黄鹂的刀,踉跄着取出一张海豹皮缝制的兽衣,扔给鸬鹚,道:“屋里有火,你可以把衣服换下来,然后再走。”他早已经厌倦了杀人,恨透了无可奈何的感觉。他问鸬鹚:
“我豹隐青城,早已退出江湖,你们何必赶尽杀绝?”
鸬鹚停下来,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沈诺,就像在看一出并不可笑的闹剧。他沉默了很久,似乎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。
我们总是忘了,最脆弱和最坚强的,最无情和最温柔的,是同一个人心。
有时候,一点点陌生人的善意就会让我们感动。一句话和一件事就可以让你为某个人赴汤蹈火,九死不悔。
终于,他说道:“岸边的三桅船上,有我们刚绘制好的海图,上边标志了这里的洋流和风向的规律,凭着船行日志和海图,你们就能返回我们的国度。最重要的是,火长并不是我们组织的人,你可以信任。”
鸬鹚望向远天和大海,那是他的故乡所在。他闭上眼睛,想起童年杏树下一家人夏季乘凉的日子。父亲破了的蒲扇,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,还有新婚妻子死于难产。他的快乐,他的人生,其实早已经死了。
他睁开眼,咳嗽几声,摸摸苍白胡须上的冰碴:“七月十五素来严刑峻罚,我已经五十六岁,不能再受小辈的屈辱了。”
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乔真和丝丝,然后对沈诺说:“我还要送你四个字:小心朱雀。”
然后就伏刺自杀了。
他的头,朝向故乡的方向。
沈诺呆住了。然后就这样一直站了一个多时辰。不管是乔真叫他,还是丝丝叫他,他都不理。
***小憩
“生与死之间,距离到底有多远?爱和恨之间,是否只隔一线?”
“生死之际,不过一呼一吸。爱恨之间,每每相互转换”。
“我知道爱很容易变成恨。但恨就不那么容易转变成爱了。”
“我说的恨,是特指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恨。”
“你指若叶夫人和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知道当一个雄狮杀了一个母狮的配偶和子女时,它就会和这头雄狮交配。但人和动物毕竟不同。”
“如果一个女人恨一个男人,就会想置其于死地,就会尽量的了解他,甚至和他相处。如果你去试图了解一个人,如果你总是经常想起你恨的人。就难免会有情感。而情感,是没办法控制的。”
“爱和恨,有时候只有一步之遥。尤其是,当一个女人了解了男人之间相仇的情感,就会不同了。”
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
“因为男人之间的仇恨,通常和女人不同,大部分男人之间,都没有私怨,因此他们虽然欲制对方死命,却总会由衷的尊重自己的对手。”
“我明白,你的对手是你的镜子,一个人怎么会不尊重自己?”
“是这样。所以江湖上的原则,从来都是宁动手不动口,打人不打脸,宁杀不辱。也可说是出于对敌人,对他人,对自己的尊重。所以有些人之间即使你死我活,也并不是普通的仇恨”
***
朱雀
船帆已经吃满了风,已经看得到岸上的树。
虽然是阴天,但根据树的形状,即使没有司南,也能辨认出东南西北。茂盛的一边是南,树头扇形的弧面朝向,也必定是南方。
船舱虽然整洁,却狭窄阴暗。
丝丝忽然惊讶的指着乔真的背后,“你身后是谁?”
乔真吃了一惊,刚一回头,丝丝运指凝神,点向她的后背“大椎”,“灵台“,“命门”三处要穴。
倒下的不是乔真,却是丝丝。她挣扎着半靠在楠木椅上,露出惊讶的神色。
这次是真的惊讶。
“是你?你居然暗算我?”她又恨又怒,她不敢相信是沈诺暗算她。
沈诺淡淡的问:“你是不是就是“朱雀”?”
丝丝咬牙道:“我是。”
沈诺道:“我一直想不明白,鸬鹚在听我说完话时,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。现在我懂了。”
丝丝问:“你明白什么了?”
沈诺道:“我告诉他我已经杀了朱雀的首领,我指的是凤凰。因为你说过,朱雀的首领是凤凰。但鸬鹚知道,朱雀组的首领,就是朱雀。也就是你。”
原来她才是青龙会朱雀堂的堂主。那她是不是应该很可怕?
沈诺问:“那我有没有做错?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杀了我?”
丝丝冷笑。
沈诺自己解释:“因为我不仅是你的杀夫仇人,也是你们七月十五的暗杀目标。”
若叶夫人咬牙“是。我开始是想你死。但自从你救过我之后,我……”
有谁能理解感情的复杂和矛盾?有谁能把握它诗一般的灵动莫测?
若叶冷笑,“七月十五要杀的人不是你,而是我。每个背叛组织的人,都只有死路一条。想杀你的人也不是我,而是乔真。”
沈诺不动声色:“乔真怎么会杀我?”
若叶几乎要笑出眼泪:“你知不知道她是谁?”
乔真?她会是谁?
沈诺在看乔真,他突然发现,自己从来也不了解这个女人。有关她的一切,都出自不可确信的事实和他的想象。这实在太可怕了。冷汗湿透了他的内衣。
乔真就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。
没有一丝温柔和感伤,而是只有一种表情:近乎冷酷的冷静。
***
名捕之花
“萧丑女。”她淡淡的说出她的真实身份。“我就是萧丑女”。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淡。但沈诺却如同坠入深渊。
“名捕之花,京师双壁”,九城六扇门中,萧丑女和秋弱颜近年声名鹊起,但他们的性别和样貌,却和他们办的案子一样神秘。
江湖传闻,这两个捕快是一对丑怪姐妹花。
但叫丑女的,不一定真的是丑女,就如同叫富贵的,未必富贵,叫聪明的,可能连自己几个孩子都查不过来。
沈诺叹息:“原来从青城开始,就是一个局。”
萧丑女道:“是。能逮捕七杀凌爱雪,是每个六扇门人的心愿。”
“那司命殷红的死?”
“他患了不治之症,本已要死了。这个计划,本是他建议的。”
沈诺苦笑道:“我实在不敢相信,一个人临死的时候,还要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。”
那天,沈诺在司命殷红的耳边,说的是:“我就是七杀凌爱雪”。
凌爱雪想不到的是,司命在临死的时候,还要做戏。
他问萧丑女:“但你有很多机会暗算我。为什么一直不动手?”
萧丑女淡淡道:“如果一个罪犯自己乖乖的跟我到京师再伏法,我何必要先给他戴上镣铐枷锁?”
“但在京师你为什么没动手?”
萧丑女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,“因为不到时候。”,她低下头,目光不敢正视凌爱雪的眼睛;“因为你警惕心太强,我完全没把握。”
这样的回答,凌爱雪是不是相信?是不是满意?
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,一同跋涉千山万水,日夜相对,怎么会没有感情?
等到凌爱雪想要动手的时候,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。
“软筋散”,她淡淡道:“我偷偷的放在你们的饮食里。”
凌爱雪冷冷道:“想不到我死在你手里。”
萧丑女沉默不语,转身的时候,她只说了八个字:“职责所在,身不由己。”
***
解释
若叶问凌爱雪:“你为什么做杀手?”
凌爱雪答的很干脆,干脆极了:“因为我要糊口。”
若叶说:“可以糊口的行当很多,你可以卖包子,贩茶,卖私盐,甚至拉皮条,当山贼,为什么要做杀人的生意?”
凌爱雪想了想,“因为我杀心太重。”,他说出他对世界的看法:“无时无物,不有杀机。”
这是杀手的人生观。
“‘天生天杀,道之理也。天发杀机,移星易宿,地发杀机,龙蛇起陆;人发杀机,天地翻覆。’我杀的人,比起将军和谋士,还要少的多了。”
若叶夫人不肯放过,“杀心重,可以做屠夫。”
“我不杀动物,我只杀人。人人生而有罪,死有余辜。”
若叶冷笑:“你连杀条鱼都心软,我不信你杀过那么多人。”
凌爱雪淡淡道:“你这么说,是因为你希望你丈夫还活着。”
若叶问:“你真的杀了他?”
凌爱雪道:“他已经死了。”
若叶道:“我不信。你杀不了他。但你为什么从不为自己解释?不屑于,还是无话可说?”
“我不必。信任我的人根本不需要我解释,我的敌人也不会信我所说的。”
“朋友不必,敌人不信,但更多的是既可能成为朋友,也可能成为敌人的人。他们是最重要的力量。他们需要你解释。”
“不需要。我不是钱,不需要让所有人都喜欢我。”
“那也不用想成茅坑吧,谁得谁踩。”
“无所谓。”
若叶一时语塞,然后说:“你牛逼。”
***
无地上人的圆寂
今天阴雨,一个由人搀扶着的朝佛者进寺上香听无地上人升座宣讲六祖《坛经》
因色问:“这个穿着粗布衣服,连路都走不了,就快死了的老头子,就是河北武林大豪熊海杰?杀人如麻,挥金如土的熊老八?那个茅房里都日夜点巨烛的熊老八?出入都要坐十六人抬大轿的熊八爷?”
空色淡淡道:“是他。因为他就要死了。所以一切都看开了。”
熊八爷连说话都要积累很长时间的力气。
“我们有四十年不见了吧。”
无地上人道:“四十一年。”
熊八爷泪目。据说这种病的人,都容易激动和哭泣。据若叶夫人的说法,是盐分入心成病,哭泣乃是心脑之自救。
他颤抖着说:“医生说我随时会死去,命不能过此月。发作一次,重过一次,然后死在昏沉。那种感觉,真是太痛苦了。每次发病都是醒不来的梦魇。我曾用尽气力,一直挣扎了五日五夜才醒。从此以后,再不敢睡。但越不敢睡,就越是危重。”
无地上人道:“年老之后,血气渐衰弱,我师兄三年前,也已小中风一次。今年终于圆寂了。这种病,是一次比一次重的。”他的心底已在叹息。
熊八爷道:“我的三个儿子,五个儿媳,二个姑娘和四个姑爷,我怀疑他们中的一个或都所有人都给我下了毒。”
无地吃了一惊:“有证据吗?”
熊八爷艰难的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
“但我们津门的名医章景仲确定,我是因久服麻黄过量,而致的中风。”
这种药致人死命,要比砒霜毒的多,隐蔽的多了。而且,随便什么人都能买。
“四十年来我享尽荣华,年年娶新妇。岁岁买宅地。如今良田美厦何止千万,却不能延我半年寿命。和尚你却早看破红尘,身入佛门。我死了去往旁生道,你却会去西方极乐。”
无地上人淡淡道:“请为君诵坛经一卷。以平心净念”。
”凡愚不了自性,不识身中净土,愿东愿西,悟人在处一般,所以佛言,随所住处恒安乐。使君心地但无不善,西方去此不遥;若怀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难到。
今劝善知识,先除十恶,即行十万,后除八邪。
乃过八千,念念见性,常行平直,到如弹指,便睹弥陀。
使君但行十善,何须更愿往生?
不断十恶之心,何佛即来迎请?
若悟无生顿法,见西方只在刹那,不悟念佛求生,路遥如何得达?“
熊八爷吃力道:“如经文上说,也根本没什么西方乐土吧。”他想了想,还是问出了这句话:”到底死后有没有来生的?”
无地上人道:“亡灵不灭。信则有。”
熊八爷很失望:“人病中风,则傻痴矣,如此灵魂,怎能往生?可见连佛家也是骗人的。”
他还不死心,又道:“那么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总是有的吧,总是怜人疾苦,普渡众生的吧。佛总是有的吧?”
无地上人道:“六祖坛经道‘自性迷即是众生,自性觉即是佛。慈悲即是观音。喜舍名为势至。能净即释迦。平直即弥陀。人我是须弥。邪心是海水。烦恼是波浪。毒害是恶龙。虚妄是鬼神。尘劳是鱼鳖。贪嗔是地狱。愚痴是畜生。’佛家讲万法唯心,诸法唯我。哪里有什么西方极乐,琼楼仙阁,十方仙境,一念觉悟,即是佛。”又道:“众生皆苦,迷于欲界色界者更苦。施主一生享尽荣华,到头来万事成空,当能了悟。”
熊八爷想了半天,突然用怜惘的语气对上人说:“你怜我苦,我怜尔孤。你怜我到头成空,我怜你未享尊荣;想来出家和不出家,各有所苦,到头来,都是一场空吧。倒不如吃他娘,睡他娘,烂命一条,听天由命。”他笑了起来。然后挥挥手,“留下我最好的东西为礼,我们这就走吧。”
无地上人静静的立在原地。目送熊八离去。
三天之后,因色和空色在佛堂接见来吊唁的客人。有些信徒本想瞻仰高僧遗体,或者拿几粒舍粒子。但被因色和空色拒绝了。
“师父的肉身散出异香,我们并不惊异,惊异的是,师父的法体,第二天就不见了。我们的师叔觉色说,师父功德圆满,已然坐化了。既然叫坐化,当然是化为空无。”
谈及熊八爷的来访,因色不无恨意:“那件礼物,就是紫如意!”
“熊八爷在回去的路上死在新娶的小妾身下,而后陷入昏迷,隔天就死了。而我师父,在看到玉如意后,三天后也圆寂了。”
空色淡然道:“师父没有仇家,也没有病。但突然就去了。足见紫如意不祥。”
因色泣道:“我早知紫如意是不祥的。想必熊八爷也知道。但为什么他要送这不祥物给师父呢?”
冒名顶替
十月十五。
下元节。
南宋吴自牧《梦梁录》载:“十月十五日,水官解厄之日。官观士庶设斋建醮,或解厄,或荐亡。”
在这一天,人们祈祷能够免罪,解去灾厄,所以这一天,皇帝通常会特赦或者推迟死刑的执行。但除非是新君登基或是天下大乱,否则,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。
如同鸽子笼一样的房子中,只有小小的油灯,半干不干的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堆乱稻草。还有像涂着牲口血的黑紫色的破旧木马桶。
阴森,潮湿,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股霉味和臭味。地上和壁上到处都是蟑螂和蜘蛛,偶尔还可能有灰黑肮脏的老鼠跑过,如果被人捉到,就成了不错的肉餐。
这里是刑部天牢。
这里关的都是即将处死的死囚,这里没有希望,没有明天,只有临死前的恐怖。
一个穿着红色官衣的牢头,带着一个风华出群的丽人,来到一间天字号牢房。
丽人也穿着官服。
凌爱雪苦笑道:“你来见我最后一面?萧大人?”
萧丑女盯着他看了很久,也不知道是久别重逢的喜悦,还是临死决别的感伤,然后她用温柔的声音,却完全是公门中人的语气道:“你跟我来。”
一间密不透风的刑部公房里。
一个朱衫白须的老者正在等着凌爱雪。他在书案上玩索着六枚钱币,不断的排成各种组合和形状,若有所思。铜钱内方外圆,外规内矩,就如同中国君子信奉的千百年来的哲学:中正而贞,内法外儒,如天寰转,行健不息。
老人已老,他的筋骨和气血都已经衰迈,他的智慧和经验,却已经到达顶峰。
凌爱雪觉得,他从前见过所有的男人都不如这个老人。
虽无荣观,燕处超然。
他甚至忘记了看他的容貌,他的衣着,只记得一种印象:空。
他在须臾之间,就油然而生一种敬意。他甚至无从解释这种情愫的来由。
萧丑女躬身道:“大人,您要的人来了。”
老人正用狭长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案头的厚厚卷宗,上边用朱笔章草赫然写着《紫如意之谜》”。
他抬起头,用让人如沐春风的态度,对凌爱雪说:“请坐。”
凌爱雪道:“大人叫我来,是和紫如意有关?”
老人笑了,“你是聪明人。我该称你沈大侠,还是凌公子?”
凌爱雪道:“都可以。您怎么称呼都可以。不过是名字而已。”
萧丑女对凌爱雪道:“戊子年八月庚午,天鹰门掌门透骨手海东青在天香楼身首异处;
庚寅四月丁丑,回疆新月弯刀霍占吉在大漠遇寇,血溅黄沙。
癸巳正月甲子,丐帮第二十二任掌门赖污衣于昆仑关离奇身死。
丙申腊月-----
老人打断她:“我知道你聪明强志,这些案宗不必多说了。”
萧丑女躬身:“卑职不敢。”
老人轻轻咳嗽一声,“十五年之间,三十二起离奇死亡案件。共同之点是,他们都曾是“紫如意”的主人。”
凌爱雪道:“据说每一个主人,都会死于非命,无一例外。关于它的一些传说,已经近于诡异和邪恶。原来六扇门也对它有兴趣。”
老者轻轻摇头:“不是有兴趣,而是不得不格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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